要作個「尊重」多元、信仰文明相對論的進步論者,只要坐在搖椅上不作任何困難的價值判斷就可以了。要「同情」賽德克,被武力奴役、經濟剝削、核心信仰和生活方式被踐踏和剝奪、認不得自己是誰。我們的「同情」也能很快和他們站同一陣線。
可莫那魯道頭目要的不是「尊重」和「同情」,而是「尊敬」。漢人文明缺乏尊敬「野蠻人」的傳統,愈是漢人沙文的社會恐怕愈難接受《賽》片的衝擊。可是近代西方文明的桂冠,科學、自由和民主卻是踩在這條尊敬「野蠻人驕傲」的蜿蜒之路上開出的花朵。
16世紀法國思想家蒙田,在他的論文名篇《食人族》中,寫下他花了十幾年嘗試了解的巴西原住民族:「他們既不野蠻也不殘暴,只是所有人都慣常稱呼不是他的生活方式野蠻人;這是因為我們除了自己國家的習俗和通見的實例和型態外,沒有其他的真理和理性判準。」
對「野蠻人」的思索,啟發和強化了蒙田,讓他超越當時歐洲政治和宗教的激情內戰,奠定了近代懷疑主義的基石。沒有強健的懷疑主義就沒有培根的近代科學方法。
蒙田在《食人族》中說,原住民族過著最為自然,尚未被人類心智過度腐化的生活,所有自然創發的事物皆「最偉大和最美麗」。這個信念在歐洲近代文明裡開啟了一道巨大裂縫。從此「最偉大和最美麗」的「原住文明」不斷鑽過這個裂縫,撞擊近代歐洲文明內核。
自然狀態和社會契約論兩個思考實驗,幫助近代歐洲從貴族政體中解放出來。自然狀態是什麼?近代思想之父洛克在《政府論》中說,「世界初始都是美洲」,他對美洲原住民自由和生存的自然狀態的想像,成為了近代政府成立的起源和目的,也是公民社會作為推翻暴君的自由基石。
法國大革命的點火者盧梭,認為文明是惡之始,他重新召喚人們渴望自由的方式,是要我們嚮往「野蠻人」的自由與快樂。「野蠻人」的部落生活是人類文明最快樂的時候,此後就是枷鎖、虛榮與不快樂的開始。盧梭說,我們只能以不同且不完美的政治安排(人民主權),活著「好像」和過去自然狀態一樣自由。
蒙田、洛克和盧梭對原住民的想像,其實充滿誤解,對原住民的命運甚至帶來了曲折的曖昧後果。而台灣社會在這條尊敬「驕傲野蠻人」之路,又走到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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