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7日 星期三

賽德克.巴萊 我方的歷史

〔摘要9.6.2011蘋果 李志德〕200410月,馬來西亞共產黨最後一任總書記陳平,出版了他的回憶錄《我方的歷史》。這個名字,點出了「視角」。借用陳平的概念,也可以這麼說:直到《賽德克.巴萊》這部電影出現,賽德克族人才有了「我方的歷史」

1930年,「霧社事件」發生迄今,莫那魯道的面孔和霧社事件的本質,事實上也被政治宣傳機器扭曲了80年,而且還在持續進行中…… 去年1023日,中國全國台聯舉辦了一場「台灣少數民族抗日史實圖片展」,其中自然少不了霧社事件。

今年329日,莫那魯道的後人受邀出席了台北忠烈祠的「春季國殤大典」。顯示不論國民黨或共產黨,到今天為止,仍然持續在中華國族的大帽子下,將霧社事件定性為「抗日行動」,把莫那魯道收編為「抗日英雄」。 但這是歷史事實嗎?

台灣民主國的「藍地黃虎旗」在城牆邊倒下,一名日本軍官揮刀將它斬成兩斷。電影開頭,如實交代了1895年日軍佔領台灣時,中華民族起而反抗的歷史。但魏德聖導演卻保持了珍貴的清醒,沒有把這段漢人的「家國之痛」,理所當然地聯繫到霧社事件上。

「這些異族人真是不要命了,敢進到我部落門口。」保護獵場,是賽德克祖先的教訓。沒有任何史實證明,馬赫坡社的莫那魯道,對於台灣被割讓給日本,有任何與「中華國族主義者」相互感通的屈辱心理。

換句話說,莫那魯道反抗的動機,和大山外的那個民族國家全無關係;維護本族人的生存空間,以及做為一個自由人的尊嚴,才是逼使莫那魯道起而反抗日本的根本因素。在霧社事件中,對立和衝突的價值,僅存在於「原住民」和「皇民」之間,中華國族主義,在霧社事件中是沒有角色的

《賽德克.巴萊》在威尼斯影展首映後,獲得兩極評價。大陸新浪網的一篇影評認為,片中對於支撐部落民眾反抗的精神力量,「太過輕描淡寫」;更看不到賽德克男女老少們一心赴死的背後,「是一種怎麼樣的力量在驅使著」。因此少了「歷史厚重感」,根本是一部「華而不實的偽史詩片」。這是中華國族主義者很典型的疑問。

但對賽德克族人而言,傳統生存領域的淪喪,加上做為一個人的尊嚴被殖民者無休止地踐踏,事實上就足以構成以死相搏的反抗理由。賽德克族並不是沒有足夠的抗日動機,只是其中沒有中華國族主義者熟悉的元素。

事實上,不只日本殖民者,早從漢人移民台灣以來,原本生存在島上的原住民,始終是被「新移民和外來政權」剝削的對象。從最早用原住民不熟悉的交易地契,大筆大筆侵吞他們的土地;到國民政府遷台後,原住民的語言、文化迅速消失;最重要的傳統生存領域,更遭到國家機器無情侵奪。就連以傳統語言命名的權利,也要到1995年《姓名條例》修正後才獲得合法保障。

如果明白原住民從清代到今天的處境,就不會覺得他們反抗的動機如此「薄弱」。史詩的厚重感一直都在那裡,端看觀影者有沒有一顆柔軟的心,設身處地去體會台灣原住民族的處境。《賽德克.巴萊》挑戰的,正是執政者對「霧社事件」,牢牢掌控了數十年的話語權,更是對賽德克人的「民族認同」重新定向。

魏德聖的還原與感動〔摘要9.6.2011蘋果 張大春〕就一部電影的製作面向而言,魏德聖拍攝《賽德克.巴萊》的整個過程應該夠得上是一部教科書。讓台灣新一代的電影導演看見求難的執念和實踐。這要從邱若龍談起。

大約從26年以前開始,漫畫家邱若龍花了將近6年的時間,畫出一部反映日本在台灣殖民統治歷史的《霧社事件》。這部漫畫初發表於《幼獅少年》,幾乎沒有任何主流媒體的迴響或反饋。

邱若龍對於史料所稱述的「霧社事件」似乎並不以傳統的詮釋和他本人的理解為足,在日本漫畫席捲台灣市場的那個年代,仍持續從事對賽德克族文化的深入探勘,他本人甚至還成為賽德克族人的女婿,有了個賽德克族的名字──巴萬;這個名字,日後在魏德聖的電影中成了具體的角色,是一個剛步入青春期,像鬼魅一樣出入於族人抗日戰鬥的山林之中,體驗生死洗禮之艱辛的少年。

邱若龍專心致志於對一個近乎消失的族群之墾掘,一點一滴地還原那一個被漢族論述碾壓得扭曲不成首尾的抗日主題,在時人不知、不識,且不太關心的角落裡,長達20年,不意卻觸動了另一個藝術工作者。

魏德聖早在《海角七号》締造台灣影史佳績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拍攝《賽德克.巴萊》。從完整版四個半小時的成品(《太陽旗》以及《彩虹橋》)看來,魏德聖把「抗日」鬥爭的表象自現代國家之間的「主權與資源掠奪」糾葛之中抽離出來,置諸賽德克族人所執著、捍衛的價值核心。

片中反覆出現的一個主題是「彩虹橋」,魏德聖以此為賽德克族人祖靈召喚的象徵,透過血祭,將「殺戮」視為與同胞和仇敵「重逢與和解」的儀式,更簡明地說:《賽德克.巴萊》讓我們認識了賽德克族人的生死和價值觀一個透過死亡來獲得重逢與和解的信仰

《賽德克.巴萊》重建了數以千計的賽德克族人在1930年的強權之下,以血肉之軀為代價,所爭取的究竟是什麼。這樣的投資不但要具備難得的史識,更需要具備充分的執行能力,充分展現了台灣創作者苦心孤詣的追求。在電影這一行裡,就不能不牽涉到複雜的工業和技術支援。

根據我側面的理解,該片的攝製組以胼手胝足的努力,儘量讓每一個呈現在銀幕上的細節,都出於自力打造。魏德聖能夠做到,除了意味著他和他的團隊已經有能力「拍攝一部史詩大片」之外,更實際的一點是:基於對創作者的信賴,投資人和觀眾都能夠成為再一次建立台灣電影新類型的見證者。

很多人遲疑著要不要進戲院之前打聽:好不好看?僅只是看到第二部《彩虹橋》裡的素人演員林慶台(飾莫那魯道)與父親在瀑布邊上的一幕二部合唱,就已經值回票價。

林慶台是泰雅族的牧師和獵人,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們堅持自己的生活,我們是住在山上的,我們有山上的文化和生活。有一些文明來侵蝕我們,我們就會做出一些不一樣的舉動,我們所堅持的,是回歸最真實的生活。」

參考資料:

向殘暴的殖民政權反抗

樂信‧瓦旦

還原真相 電影的責任

南投 川中島

高壓統治 烙下民變傷痕

德賽克首映 全場瀰漫感動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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