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才是真正的人民共和

【摘要1.13.2012／台灣英文雜誌社】我最近到台北採訪台灣總統馬英九和他的主要對手蔡英文，談論他們一月十四日的選舉，我也順道去了一趟低調得很優雅的美術館，那裡正在展出全球知名的中國異議人士艾未未的作品。

為了凸顯艾未未無法出席，這場展覽取名為「艾未未，缺席」。艾未未因為直言中國的倒行逆施而成為北京公敵之一，他去年被囚禁了將近三個月。艾未未曾經是中國體制的寵兒，現在卻不可能在中國或中國旗下其他自治區（香港與澳門）看到任何他的活動。

而台灣可就不一樣（中國一再宣稱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也因此，在台灣大選如火如荼之際艾未未的藝術還能在這座島上找到一個家（其實是避難所），其道理再清楚不過：艾未未有獨立的精神，台灣也是。

另外還有一個相似之處：和艾未未一樣，台灣也被囚禁。中華人民共和國堅持「一個中國」，大多數國家與多邊國際組織也遵從這個原則，結果，台灣不被承認是主權實體，國際空間大受限制，也常常遭到低估輕視，甚至在世界的雷達上完全消失。不過，台灣即將舉行的總統與國會大選（全世界2012年數十場大選的第一場）提醒我們，這座小島對全球社會至關重大。

從經濟來看，台灣是輕量級的選手卻有重量級的身手，台灣的IT產業到哪裡都是數一數二，它的外匯存底也是。

從地緣政治來看，台灣一直是可能的引爆點。對中國領導班子和大多數中國民眾而言，台灣議題隨時可能激起強烈反應。北京一直把台灣視為叛亂的一省，有朝一日勢必要重返祖國，有必要的話動用武力也在所不惜（根據估計，中國有兩千枚之多的飛彈鎖定台灣）。

而根據1979年通過的台灣關係法，美國有義務協防台灣，每次美國軍售台灣時（特別是戰機），中國就會激烈抗議，認為美國干預中國內政。美中兩大強國雖然不太可能為了台灣發生軍事衝突，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性。

台灣還具有更關鍵的元素，值得捍衛，其所代表的意涵：自由是可以存在於華人世界的。台灣有辦法強化法治、打擊貪污，而且在許多方面，它是很「不中國的」：活力充沛的民主、華語與文化的另一源頭、高度競爭且各擁其黨派的媒體、創意共冶一爐（科技、電影、食物）、環保意識的避風港（偏遠山上也有資源回收桶），天啊！就連人民也好心很多，真的是一個公民社會。中國有肌肉，台灣有靈魂，台灣才是真正的人民共和。

台灣的聲音（特別在選舉期間）大到足以迴盪於中國。台灣人十分看重政治（政治似乎充滿他們的生活），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一票很重要。在這場總統大選，那99%的普羅百姓身影特別清晰：蔡英文和她所屬的反對黨指控馬英九和執政黨迎合大財團、放任收入不均。不過除了民生議題，中國的巨大陰影仍然盤據不去，這場選舉其實是對中國的「公投」。

在四年執政期間，61歲的馬英九跟中國簽訂了許多互惠的商業協議（中國現在是台灣最大貿易夥伴與投資地），學術與文化的交流變得司空見慣，每天都有數千名中國觀光客到訪台灣。

台北與北京現在正處於1949年以來最緩和的關係，那一年，國民黨在內戰中敗給共產黨，帶著數十萬難民避走台灣。馬英九、北京和華府都希望目前的和平持續下去。馬英九認為，在全球化世界裡，沒有任何經濟體可以孤立存在。他告訴我，與中國交往「有風險」，但「對台灣有利」。

55歲的蔡英文則持反對意見，她說，她願意與中國做生意，不過要按照台灣的方式。她認為馬英九對一個威權國家讓步太多，她告訴我：「我們應該把中國看成是一般的貿易經濟夥伴，很多人擔心我們往中國走得太快、太近，會走到無法回頭的地步，未來只剩下統一的唯一選項而無法靠自己。」這話聽起來完全合理。

不過因為民進黨主張法理台獨（這對中國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紅線），所以許多利害關係人（最主要就是北京和華府）擔心蔡英文勝選。一個假想情況是：重回2008年前民進黨八年執政的兩岸冷戰。鮮少有共識的中美兩國都比較希望馬勝選，北京是因為認為馬比較友善，華府則是不想因為蔡勝選而捲入台灣與中國新起的紛爭之中。

不過，地球上這兩大最強國家都沒有投票權，而馬英九和蔡英文也無法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台灣，決定權還是握在台灣選民手中。在馬英九治下，台灣政治穩定，在西方經濟一片衰退聲中仍然屹立不搖，不過民調顯示，若把統計誤差考慮進來，蔡英文的支持度緊跟著馬英九，這意味著她的主張受到廣大選民的認同。

不論最後誰勝選，都將決定未來至少四年的兩岸關係，北京也必須了解並接受，它不只得跟台灣一兩個政治人物打交道，還得面對兩千三百萬台灣人的價值觀和渴望。這就是民主，這就是自由的力量。

台灣是自己的政治、經濟、文化的主人，但很超現實又有點悲哀的是，這麼一個獨立又開放的社會卻不是一個正常國家，雖然主要要怪到北京頭上（北京透過自己的勢力，阻撓台北在海外扮演任何有意義的角色），但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台灣自己造成的。

有兩個極端的幻想支配著這座島嶼，深植於被誤導的期待中，一是台灣一定會贏回中國，統一於非共產國家之下（這是國民黨賴以存在的理由）；一是台灣一定會正式被承認是個獨立國家（這是民進黨的主張）。已經太久太久了，台灣一直受限於這兩股幻覺的對抗，不過現在，人民越來越明白統一與獨立都是不可能的夢想。不過不管誰勝選，最大的贏家還是華人世界最自由的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