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8.2.21.蘋果 詹偉雄】春節期間,許多人都在電視機前,目睹了羽生結弦於韓國平昌冬季奧運奪得個人花式滑冰金牌的畫面,當他滑完長曲《陰陽師》電影配樂最後一個音符,以冰刀一跺定住身影,振臂向外劈下,完美收斂住奔流的華麗姿態之際,看台上除了爆出如雷掌聲外,也擲下一顆顆的小熊維尼金黃色絨布娃娃,其數量之多,媒體得用「小熊維尼雨」這個字眼來形容。
過往的花式滑冰賽事,觀眾難掩被絕世好手帶起的洶湧情懷(激情的音樂,與靜若處子動如飛鶴的身體相結合),因而從看台上拋擲下一束束鮮花,延伸著對演出者的孺慕與感謝。但日本滑冰王子羽生結弦創造出的「小熊維尼海」,則是全新奇觀。
那是粉絲們對羽生一擲的盟約信物。羽生選手雖然已經在世界滑冰賽場上戰功彪炳──他是短曲和長曲得分的世界紀錄保持人、兩次冬奧與兩次世錦賽冠軍、花式滑冰大獎賽四連霸──但他今年不過23歲,仍保有著童犀般的心理質素,每次出賽前,他都會帶著「小熊維尼」的面紙盒,放在滑冰場的欄杆上,他曾對記者說:凝視著維尼,生命便獲得了穩定感。長年出戰世界各大賽場,經年累月所吸引的粉絲們,便用「小熊維尼雨」作為羽生應援團的象徵,讓不在日本出賽的羽生,也有立足於祖國的溫暖與支持。
粉絲們雖然是以成績和技術來建立起對選手的第一層認同基礎,但粉絲對運動明星的孺慕與認同,一開始當然跟他們卓越的身體技術與某種俊美、娟秀的外表有關,但接下來的敘事卻必須涵納對這些美好事物的「反題」(antidote),對羽生來說有兩個關鍵事件或際遇,創造了他國民英雄的地位。
一是2011年日本東北大地震,重創了羽生的故鄉鄰里,他不僅失去了練習的場館,也目睹了身邊各個真實的離散故事。那時仍是青春鼎盛的他,做出了一個令人訝異的選擇,讓自己成為一個通俗化的明星,到全國巡迴表演以勸募對故鄉的救難基金,甚至還參與到電影中客串一個龍套演員,許多嚴謹的批評家並不認同他這樣的作為,認為這是對運動專業的背離,但對廣大的市民社會來說,他們卻認為這孩子擁有赤子之心,他有著競賽心之外某種更高貴、更超越性的人格。
另一個關鍵,是羽生如何料理頻繁的失敗。當今每一場世界級滑冰賽事都有實況轉播,每一場的失足的狼狽畫面都會對選手帶來無比壓力,讓你在下一次騰空前微微顫抖。
對羽生結弦來說,他固然是許多光華璀璨畫面的擁有者,但摔跤失誤的場面也是最多被流傳的,但饒富意味的是,愈來愈多觀眾不是以看笑話的態度來看待這些影片,而是對比著羽生上一次的失誤與這一次的完美再現,來詮釋著羽生如何以亡命般的練習、更決絕的意志、更專注的態度(日本媒體報導:他可以在1小時內練習60次的高難度4轉跳),來改寫自我。
最讓人動容的一個畫面,是2014年上海大獎賽,他在長曲競賽前的練習時,與中國選手閆涵相撞,被人扶起時,下顎血流如注且有輕微腦震盪症狀,教練建議他退出比賽,結果他堅持出賽,然後便是5次連續在4轉跳與3周半跳的摔倒,有人剪輯了這畫面,如今看來這卻是今年冬奧封金的最佳詮釋序曲。
事實上,去年下半年賽季開始,羽生狀況也不佳,而且也因受傷而錯過冬奧選拔賽,他是被選拔委員破格挑選才得以參加這次賽會,沒想到,他的粉絲們早已料事如神,知道戲劇性地翻盤是羽生的招牌特質,帶了得如雨下的維尼娃娃赴會。
英國學者Steven
Best於《社會學百科全書》論及「文化的轉向」這個詞源時,這般解釋「文化」:文化是一種社會過程(social process),在其中,人們溝通意義、認識他們的世界、建立起他們的認同、定義出他們的信仰與價值。
羽生結弦於當今世界重新定義了「日本性」,日本不再是樣板般的群體王國,個人與社會纏結著共生的紐帶的同時,是仍有可能奮發出自我獨特的生命,於我而言,過年時羽生與他的維尼們,演繹了最啟發台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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